世界周刊丨“风语者”的控诉 美国纳瓦霍人饱受核试验之苦

　　8月6日和9日，分别是日本广岛、长崎原子弹爆炸78周年的纪念日。曾把原子弹投向日本的美国，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在战争中使用过核武器的国家。

 

　　而近期，电影导演诺兰的首部传记电影《奥本海默》正在北美热映，主角则是美国“原子弹之父”奥本海默。当人们沉浸在电影主角的英雄光环之下时，似乎忘了另一部“美国大片”《风语者》中，作为通信兵的纳瓦霍人用纳瓦霍语编制出一套日军无法破译的新密码，为太平洋战场的胜利做出了特殊贡献。

 

　　《奥本海默》上映后，遭到纳瓦霍人的控诉，美国政府的一段影片之外鲜为人知的“黑历史”也被披露出来。

 

 

　　奥本海默，美国物理学家，曼哈顿计划的技术负责人。

 

 

　　1945年7月16日，波茨坦会议前一天，出席会议的美国总统杜鲁门收到国内密电，“小孩子诞生了”（The Baby is born）。就在当天凌晨5时29分，美国新墨西哥州阿拉莫戈多沙漠试验场，首枚以钚为材料的原子弹被引爆，代号“三位一体”的人类史上首次核试验取得成功。

 

 

　　曼哈顿计划科学家 菲利普·莫里森：我在十英里外的大本营，我记得最清楚的不是期待中的光亮，不是升空发亮的蘑菇云，甚至不是山上的雷声，而是十英里外的黑暗沙漠中，夏日艳阳突然迸发的光亮所带来的原始热量。

 

　　“三位一体”核试验中引爆的“小工具”原子弹，与在长崎投放的“胖子”原子弹TNT当量相近。

 

　　核武器的存在使世界进入了核军备竞赛的时代。

 

 

　　1954年3月1日，美国在名为“十字路口行动”核试行动中，在比基尼环礁引爆了一颗代号“喝彩城堡”（Castle Bravo）的氢弹，核爆所产生的放射性落尘沾染了在附近打鱼的日本远洋渔船“第五福龙丸”号。

 

　　返回日本后，有关部门对渔船上的“爆炸后落灰”进行分析，才知道是美国研制的新型氢弹，美国研制秘密武器和进行核武器开发的事实因此被曝光。半年后，23名船员中年纪最大的无线通信长久保山爱吉死于急性放射能症。

 

　　对于这段历史，美国媒体很少提及。

 

　　但如今，在美国本土，也出现了受害者控诉的声音。

 

 

　　布乌·范·尼格伦：让纳瓦霍人获得基本服务，我们需要水，需要道路。

 

　　布乌·范·尼格伦，北美现存最大印第安族群纳瓦霍族保留地主席。

 

 

　　近期，他在《时代》周刊发表文章“《奥本海默》没有讲述我们的故事：饱受核试验之苦的纳瓦霍族”，控诉电影没有还原完整历史。

 

　　许多人认识纳瓦霍族，是通过2002年上映的电影《风语者》。

 

　　在二战太平洋战场上，美军电报经常被日军截获并破译。

 

 

　　为了提高情报安全性，美军招募了拥有独特语言体系的纳瓦霍人作为通信兵，并利用纳瓦霍语言编制出了一套日军无法破译的密码。他们被称作“风语者”。

 

　　硫磺岛战役后，美国海军陆战队第五师的通讯指挥官霍华德·康纳曾感叹“如果不是因为纳瓦霍人，美国海军将永远攻占不了硫磺岛。”

 

　　然而，二战结束后，等待纳瓦霍族的不是“美国英雄”的礼遇，却是“核阴影”下的愤怒与绝望。

 

　　20世纪40年代，为了发展核力量，美国政府雇佣私人公司在纳瓦霍保留地大规模开采铀矿。

 

 

　　很多纳瓦霍人被雇佣到矿井工作，爆破、挖掘、运输棕黄色的铀矿石，他们没有被告知辐射风险，也没有任何防辐射保护措施。

 

 

　　纳瓦霍族原铀矿工人 拉里：我呼吸着灰尘、矿尘、铀矿尘。

 

　　尾矿通常指矿山开采出来的矿石经过选矿，从中选出有用的矿物之后剩余的尾料。矿山尾矿一直都是难处理的问题之一。

 

　　1944年到1986年间，美国政府在纳瓦霍保留地开采了近3000万吨铀矿石。

 

　　美国原子能委员会储存了足够的铀后，铀矿开采公司就收拾好东西离开，留给纳瓦霍人的只有废弃的矿井和工厂，其中许多铀矿都没有得到安全处置。

 

 

　　纳瓦霍族原铀矿工人 胡德：你看到的这个土堆，那里，看起来像是小山丘。

 

　　这不是一座天然的山丘，而是一堆铀矿开采留下的废料。

 

 

　　纳瓦霍族反铀矿开采工作者 摩根：这些废物可能会四处飘散并进入水中。

 

　　这是位于亚利桑那州纳瓦霍保留地的一处废弃铀矿，早在1968年就关闭了，只留下一些废弃建筑以及有放射性的尾矿。

 

 

　　美国环境问题专家 舒伊：这里经常有人和动物过来，主要是小孩子过来玩耍。到处都是人和动物的脚印，东边的围栏完全被尾矿覆盖。人们没有被告知里面是什么，能源部也没有采取任何措施限制人们进入。

 

　　甚至有人在建造房屋时使用铀矿废料。

 

　　研究表明，长期生活在铀矿周边，罹患癌症的概率和新生儿出生缺陷的风险都会增加。

 

 

　　纳瓦霍反铀矿开采工作者 摩根：我们饲养牲畜、动物，如果土壤被污染，水被污染，植物也会被污染。通过摄入和其他方式，我们也会受到污染。

 

　　埃迪特·胡德曾经在铀矿工作，她说，自从有了铀矿后，当地出现了很多怪事。

 

 

　　纳瓦霍族原铀矿工人 埃迪特·胡德：我们要宰杀一只绵羊，当时好像全社区都去了，每个人都在那里，屠夫把羊切开，羊的脂肪是黄色的，这是我们从未见过的。

 

　　20世纪60年代，纳瓦霍族开始出现肺癌病例，此前在这片原住民保留地这种病几乎不存在。从20世纪70年代到90年代，纳瓦霍族的癌症发病率翻了一番。

 

　　纳瓦霍族原铀矿工人 埃迪特·胡德：就在我终于要开始教学生涯，并拿到我的教学资格证时，我被查出了癌症。

 

 

　　新墨西哥大学健康科学中心专家 坎彭：大量证据表明，过去三四十年，这一地区的肺部疾病，包括肺癌和间质性肺病，患病率很高。

 

　　电影《奥本海默》在北美上映的7月21日，距“教堂岩铀矿泄漏事件”44周年纪念日仅仅过去五天。

 

　　纳瓦霍族原铀矿工人 拉里：我听到人们谈论，你看到矿井了吗？看到大坝了吗？我朝那个方向看去，出现了巨大的缺口。

 

 

　　1979年7月16日，新墨西哥州教堂岩小镇，由美国联合核工业集团经营的铀矿加工厂的尾矿处理池发生溃坝事故，总计1100吨核废料和9400万加仑放射性废水进入普尔科河。这条河是一些沿河而居的纳瓦霍人的主要水源。

 

　　一份政府报告显示，当时普尔科河的放射性水平达到饮用水标准的一千多倍。

 

　　这是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放射性物质泄漏事件，比此前四个月发生的三哩岛核泄漏事故更严重。

 

　　然而，《新墨西哥独立报》注意到，美国媒体对“教堂岩铀矿泄漏事件”的报道却少于“三哩岛核泄漏事故”。

 

 

　　一份当时的报纸写道：该地区人口稀少，泄漏事件不会立刻造成健康危害。

 

　　在一个有约100名居民的纳瓦霍族社区，甚至在泄漏发生几天后，都没有收到饮用水源被污染的警告。

 

 

　　纳瓦霍族原铀矿工人 拉里：我确信，我们从一开始就喝着被污染的水。

 

 

　　纳瓦霍族的孩子们在污染的河水中玩耍，牲畜的饮用水也源自放射性含水层。随之而来的是癌症、流产和许多奇怪的疾病，这些不幸都是美国争夺核霸权的直接后果。——纳瓦霍族保留地主席 尼格伦

 

　　泄漏事件发生后，涉事公司和美国国家环境保护局等联邦机构逃避责任，在事故三个月后，只有百分之一的放射性固体废物得到清理。

 

　　这与美国政府在三哩岛核泄漏事故后的应对形成鲜明对比。

 

　　时任美国总统卡特视察了三哩岛核事故现场，清理工作很快展开，附近受到影响的主要是白人社区，他们都得到了补偿。

 

　　而“教堂岩铀矿泄漏事件”泄漏的辐射量是三哩岛事故的三倍，纳瓦霍人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补偿。在原住民保留地发生的美国史上最大规模的放射性物质泄漏事件就这样被选择性忽视。

 

 

　　纳瓦霍族水文地质学家 阿维索：我总是在想，你怎么能进入到别人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却毫不关心，也不打算清理？

 

 

　　纳瓦霍族环境活动家 路易斯：他们不把我们当人看，我们似乎可以被随时抛弃。

 

　　近年来，纳瓦霍人开始加紧敦促政府清除纳瓦霍土地上所有76万立方米的放射性铀矿污染垃圾。最终，美国政府决定清理纳瓦霍族境内524座已登记的废弃铀矿中的200座。然而，剩下的300多个废弃铀矿何时才能被清理，仍然是未知数。

 

 

　　在纳瓦霍土地上开采铀矿的历史遗存，是美国和美洲原住民关系史上一个永久的污点。——纳瓦霍族保留地主席 尼格伦

 

　　如今，除了核污染问题，纳瓦霍保留地居住的人们还长期面临用水困难。约三分之一的原住民家里没有自来水，每天都不得不驱车数小时前往取水点取水。

 

 

　　亨利·威尔逊一早又出门了，这是过去20年里，他每天必须做的事，为家人取水。

 

　　这里的每一辆车，都代表着一个没有自来水的纳瓦霍家庭。

 

　　在排了90分钟的队后，终于轮到威尔逊打水。

 

 

　　这个325加仑的储水桶，只够他的十口之家使用一天。今天的打水之旅，威尔逊花了大约三个小时。

 

　　为了自己的用水权利，纳瓦霍人已经抗争了20年。

 

　　今年3月，纳瓦霍人上诉美国最高法院，要求获得使用科罗拉多河水资源的权利。

 

　　6月22日，最高法院驳回了纳瓦霍族的请求。

 

　　一时间，网络上舆论沸腾。

 

　　有网友认为，最高法院的这一裁定充斥着浓厚的“种族主义”色彩，“不纠正系统性的种族歧视，美国将永远无法从过去的种族主义中走出来。”

 

 

　　纳瓦霍族代表 尼格伦：我们感到很失望，但这不能阻止我们继续为我们的用水权利抗争。

 

　　在美国，无法抚平伤痛的，并不止纳瓦霍族。

 

　　印第安肖肖尼部落的聚居地，从加州东部死亡谷一直延伸到怀俄明州黄石国家公园，被称为“地球上被原子弹轰炸次数最多的地方”。

 

 

　　有研究显示，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40多年时间里，美国政府在肖肖尼部落区域总计进行了928次核试验，产生了约62万吨放射性沉降物，是1945年日本广岛原子弹爆炸所产生放射性沉降物的近48倍。

 

 

　　美国国会前议员 马西森：在放射性沉降物影响范围内的，美国印第安居民显然被忽视了。政府以发展核武器的名义，将人们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

 

　　1863年，美国政府与肖肖尼部落签署《红宝石谷条约》，以20年内每年支付价值5000美元货物的条件，获得在部落地区运营铁路、开采矿物的权利。

 

　　然而，美国政府在支付了第一笔钱后，就再也没有支付剩余款项，却在这片土地上行使了联邦管理权。也就是说，在今天的美国地图上，西肖肖尼保留地是不存在的，因为这里是联邦土地。

 

　　不仅如此，美国政府还把这里变成了“核试验场”。

 

 

　　肖肖尼部落成员 扎巴特：内华达州试验场的核试验历来都是秘密进行的，这违反了《红宝石谷条约》。我们在核试验开始后不久，就开始承受核辐射造成的不良影响。

 

　　截至1992年，美国政府在这片土地上进行了100次地面核试验、828次地下核试验，这里成为全世界核试爆最多的地方。尽管大规模实验已经暂停，但该试验场目前仍然处于使用状态。

 

 

　　在卫星照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大大小小的土坑，这些都是核试验留下的痕迹。

 

　　在拉斯维加斯的“国家原子测试博物馆”展厅里，这段艰难的历史仅仅用了“被强制驱离”一句话带过，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然而事实上，试验场附近的原住民，也陆续出现了健康问题。

 

 

　　美国西肖肖尼原住民 扎巴特：我们的主要错误是信任美国。大约在1984年，我18岁时回到自己的社区，看到我的家人死于可怕的癌症和疾病，这是不正常的。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自1945年以来，至少有8个国家进行了约2000次核试验，其中有超过1000次试验是由美国进行的。

 

　　本周，联合国秘书长古特雷斯警告称，尽管有过去的教训，人类现在却面临着一场新的军备竞赛。核灾难的风险达到了冷战以来的最高水平。

 

　　然而，从“奥库斯联盟”到美韩“核磋商小组”，美国不断倚重战术核武，强化地区同盟，制造对抗气氛，也给全球安全稳定带来极大风险。